胡大勇在后面看得直咋舌悄悄跟二狗嘀咕:“这些酸子变脸比翻书还快……” 二狗正忙着帮林川收名刺头也不抬:“谁让大人诗写得好呢。
” 林川将名刺交给二狗妥帖收了再次拱手:“明日铁林酒楼不见不散。
” 说罢他转身带着陆沉月、胡大勇和二狗快步离开。
走出醉春楼晚风吹得人清醒了些。
陆沉月斜睨他一眼:“还将军醉?明日打算怎么圆?” 林川摸了摸鼻子笑道:“圆什么?咱们的酒本就该让他们尝尝。
” 胡大勇挠头:“大人明日真要陪那些酸子喝酒?” “喝。
”林川点头脚步不停“正好给咱们酒楼打打广告。
” …… 醉春楼西跨院的房间里苏妲姬正对着铜镜卸钗环。
她望着镜中自己眼角那颗朱砂痣轻轻叹了口气。
旁边的丫鬟正收拾着散落的诗笺都是方才宴上那些才子递来的多半写着“酥胸凝雪”“凤眼含春”之类的句子她连看都懒得看。
“姐姐又在叹什么?” 柳元元掀帘进来手里还捏着半块没吃完的杏仁酥见苏妲姬对着镜头发怔便凑过去看。
“莫不是又嫌那些酸子写的诗腻得慌?” 苏妲姬从镜中看她嘴角弯了弯:“可不是?方才张公子递来的词写’寒露浸罗裙’仿佛我这身子是琉璃做的碰不得半点风霜……” 柳元元“嗤”地笑出声 “小姐诗会头彩定了!” 丫鬟匆匆掀帘进来 苏妲姬“嗯”了一声没抬头。
“定了?”柳元元一愣笑道“是知府家的张公子还是城东那位?” “都不是。
”丫鬟摇摇头“是个外来的边军的人。
” “边军?”柳元元眼里闪过一丝诧异随即嗤笑一声“武夫也会写诗?莫不是哪个酸子借了军籍的名头吧?” 苏妲姬目光扫过丫鬟手里的诗稿语气淡淡道:“拿来看看。
” 丫鬟连忙递上诗笺柳元元凑过去两人并肩看着。
第一页的诗倒是寻常。
第二页。
这“温残酒”三个字比那些“玉盏盛琼浆”的句子倒是不同。
苏妲姬目光落在“寒露沾我衣西风拂我鞍”上眉头微不可察地动了动。
第三页。
“烽燧连寒雾征人鬓上霜……” 柳元元的声音低了下去读到“家书藏袖里不敢问存亡”时声音一紧。
苏妲姬捏着诗笺的手指颤了颤。
她见过太多男人在酒桌上吹嘘“沙场建功”却没有谁能像这样把“不敢问”三个字写得这般痛彻心扉。
“还有一首。
”丫鬟在旁提醒。
两人继续往下看。
“远上寒山石径斜”平平无奇读到“霜叶红于二月花”时房间里忽然静了。
柳元元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说不出来。
寒露时节谁不说秋深叶枯? 这人偏说霜叶比春花还烈一股子犟劲从纸里透出来。
“写得真好……” 苏妲姬低声道。
“谢老可是当面把人给夸上天了……”丫鬟在一旁笑道。
谢老还是有些风骨和文采的。
苏妲姬心想。
那“霜叶红于二月花”七个字像炉子里的火星明明灭灭地烫着心头。
她轻声又重复了一遍。
这些年听的诗还少吗? 张公子、王公子、李举人、赵秀才个个都把春花秋月捧得如珠如宝仿佛这世间的艳色只能是娇娇嫩嫩、沾着露水的模样。
可这人偏不。
寒露都过了谁不知道草木要枯、花叶要谢? 偏他说霜打过的叶子比二月的花还要烈。
她见过太多所谓才子有的借着诗句诉衷肠转头就问龟奴“苏姑娘今晚的身价多少”;有的把“怜惜”二字挂在嘴边却在她提起早年被卖入教坊司的往事时眼神里闪过嫌恶。
一个个人模鬼样只会空悲春秋。
可这“霜叶红于二月花”不一样。
它没提风月没诉坎坷就那么直愣愣地让人心动。
“真好。
” 苏妲姬又说了一遍。
柳元元在旁撇嘴:“再好也是个边军写的难不成还能比张公子的词更熨帖?” 苏妲姬没接话。
张冠的词是好“画舫笙歌”“玉露琼浆”句句都合着她“名妓”的身份。
可那又如何呢? 她望着诗笺上那行字心里隐隐觉得这人大约是不懂什么“怜香惜玉”的。
“落款是……西陇卫林川。
” 苏妲姬轻声念出名字。
“这人……” 柳元元手里拿着杏仁酥却没了胃口“既能写柴门犬吠的烟火气又能写烽燧边关的苍凉还能写出霜叶胜花的意气……倒真是个奇人。
” 苏妲姬没说话只是将诗笺轻轻放在妆台上。
按醉春楼的规矩头彩的作者她这个头牌是要亲自上楼陪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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