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京城南边新开的勾栏巷灯火能亮到后半夜。
丝竹管弦嬉笑嗔骂混着酒气脂粉香能把半条街熏得醉醺醺的。
可不管前头多么喧闹只要子时的更鼓一敲过各家的灯笼就得依次熄灭这是打从巷子开张起就立下的、不成文的规矩。
起初也有不信邪的豪客或是刚入行的雏儿非要挑着灯闹个通宵结果不是第二天莫名病倒就是见了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玩意儿吓丢了魂。
久了这规矩也就没人敢破了。
我是这巷子里“锦绣班”的一个杂役名字不值一提平日里干的也就是搬搬抬抬、打扫收拾的活计。
班主姓胡是个精干的中年人对我们这些底下人还算过得去。
他有个女儿叫晚晴是班子里唱昆曲的台柱子一把嗓子清凌凌的身段也好尤其那一双眼睛像是会说话。
班主把她当眼珠子似的疼着。
守夜的是个姓徐的老瘸子年轻时据说也是戏台上的好角儿后来摔断了腿就只能留在班里打更守夜。
他住在那座最大的、能容纳数百人的戏园子旁边一间狭窄的耳房里。
人老了话就多也爱喝几口劣质的烧刀子酒劲上来便拉着人絮叨些陈年旧事最多的就是关于这勾栏巷子时熄灯的规矩。
“小子你别不信邪”他常眯缝着那双浑浊的老眼凑着豆大的油灯压低了声音跟我说那声音像是被砂纸磨过一样“我见过……我真见过……” 夏夜闷热蚊虫嗡嗡地扰人我被他拉着手臂挣脱不得只好耐着性子听。
“就在咱们这大戏台上子时过后黑灯瞎火的……”他干瘦的手指紧紧攥着我的腕子力气出奇得大“一个穿着白衣服的人就坐在台子正中间背对着……不对也不能说是背对着……” 他咽了口唾沫脸上松弛的皮肉因为恐惧微微抽搐着。
“它根本就没有脸!前后都是光溜溜的一片像……像刚剥了壳的煮鸡蛋!” 我听得后颈窝子有些发凉想抽回手却被他攥得更紧。
“它在唱《牡丹亭》唱的是《游园惊梦》那段‘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老瘸子模仿着那种唱腔声音又尖又细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瘆人“可那调子不对冷冰冰的没有一点人气儿像是在哭又像是在念经……它就那么坐着对着底下空荡荡、黑漆漆的观众席唱。
” 他猛地凑到我眼前酒气混着口臭扑面而来:“可它哪是在唱戏啊!我躲在台柱子后面看得真真儿的……它每唱一句那光滑溜的面皮上就好像……好像有无数张细小的人脸在往外挤在挣扎在哭嚎!它那是在数脸呢!数它这些年攒下了多少张脸皮!” 一股寒意顺着我的脊椎骨爬上来。
我知道老瘸子平时就爱说些神神鬼鬼的唬人可这次他的眼神里的恐惧不像装的那攥着我手腕的指甲几乎要掐进我肉里。
“你……你胡说什么!”我强自镇定甩开他的手“定是你喝多了眼花看错了!” 老瘸子颓然地坐回去抱着他那酒葫芦喃喃道:“是啊看错了……最好是我看错了……可那些不见了的姑娘……唉……” 他这话没说全但勾栏巷里确实断断续续有过一些传闻说是隔几年总会有个把年轻貌美的女伶莫名消失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最后大多成了无头公案。
大家私下里议论也只当是她们被哪个恩客赎了身或者自己跑路了从未有人把这些事和老瘸子的醉话联系起来。
直到晚晴小姐出事的那天。
那天晚上锦绣班唱的是全本的《白蛇传》晚晴压轴扮的白素贞。
她的“水斗”和“断桥”两折身段、唱腔、情感到位赢得满堂彩。
谢幕的时候我站在后台帘子边看见她额上还带着细密的汗珠眼神亮晶晶的对着台下福身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
班主在旁边乐得合不拢嘴亲自给她递上润喉的温茶。
一切都很正常。
子时前戏散场了宾客和班子里的人都陆续歇下。
我照例检查了一遍各处门窗火烛也回到了戏园子后面那排低矮杂役房中的自己的小屋。
躺下没多久迷迷糊糊的就被一阵急促的拍门声惊醒了。
门外是班主胡老板他衣衫不整头发凌乱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晚晴……晚晴不见了!你们谁看见晚晴了?” 杂役房里的人都惊醒了纷纷披衣起来。
整个锦绣班很快就被翻了个底朝天哪里还有晚晴的影子?她的房间收拾得整整齐齐妆奁未动只有平日里穿的一件外衫搭在椅背上人却像凭空蒸发了一样。
班主急得快疯了带着几个得力的人手要出巷子去找。
可刚到大门口就被更夫拦住了说外面巡夜的官兵刚刚过去这个时辰无故喧哗出门怕惹来麻烦。
而且根深露重一个姑娘家能跑到哪里去?多半……多半还是在巷子里某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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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地址子夜异闻第182章 勾栏无面人来源 http://www.zxgzw.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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